🔍꿈 희망 전진 전진 🔎
😭
他12岁那年养了杜鹃，一只连品种都不知晓的小狗。
当年也很有意思，他本来不是会注意流浪猫狗之人，甚至看到了还会嫌弃得连连吐唾沫，脏兮兮的家伙真是最讨厌的东西。杜鹃特别怕生，蜷缩在泥巴堆里偷偷瞧他，他也来了兴趣，弯下腰去看那个小家伙。
他总想着，要是当年杜鹃没有脚踩泥巴飞奔到自己新买的白色裤子上，兴许他也不会恼羞成怒拎着那小家伙回家，等被杜鹃溅了一身洗澡水以后，他看到杜鹃兴冲冲趴在水盆边低声叫唤，感觉自己家卫生间的灯光似乎突然变得更明亮了。
啊，为什么会叫杜鹃。他是个特别没创意的人，决定养小狗以后冥思苦想了整个晚上，甚至第二天还因为没写数学作业被罚站整节课。最后他抱着绝望的心思随手翻开新华字典，一眼就看到杜鹃的词条。
那，就叫你杜鹃吧。
妈妈说他对杜鹃感情一点儿也不深，出去上大学到步入社会就职，回家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。杜鹃从小陪他长大，一人一狗天天闹得跟冤家似的，即使是现在，他基本上一年只能见着杜鹃三四次，杜鹃也跟他亲热不起来，一见到他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家过年，转过脑袋迈着傲气的步伐，头也不回就往它的小窝里趴。
他当然觉得气急败坏，换了鞋也顾不上脱去厚重的外套，蹲在狗窝前唠唠叨叨教训杜鹃。杜鹃也不愿意搭理他，天冷得厉害，谁不想躺在暖和的被窝好好睡个懒觉呢。
他感觉特没面子，这是典型的狗不理现象。于是他觉得自己该挽回些尊严，从口袋里摸出一大袋肉干。为了买这玩意儿他差点没赶上火车，因为杜鹃这家伙最好这口了。
杜鹃半睁开眼瞅他，欣喜若狂扑在他胳膊上，他捏着一小块递到杜鹃嘴边，看着它慢慢咀嚼咽下去。
“你这家伙真没良心，我还比不上肉干。”
后来妈妈说，你才没良心呢，杜鹃啊趴门口等你一天了。
他对动物的爱似乎不会太深，这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。妈妈把杜鹃养得很好，时不时会发来几张杜鹃的照片，高高兴兴给他报告杜鹃的一天活动。他上班回家累得够呛，图也懒得点开，拇指迅速略过一排照片，点开输入框随手发送一个哦字。
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，对母亲不该这样。所以他洗完澡回来也尝试着主动发送几条问候，不过他那个神经大条的妈妈才不在乎他的敷衍。
也好。
他返回桌面，想了想，又重新点进聊天框，把杜鹃的照片一一保存下来，并挑了最好看的一张做手机屏保。
人的寿命长也是百来年，他某一天被充数拉去听了个讲座，陪着对养动物兴趣极大的女朋友。桌面在恋爱后换成了合照，他正处于升职期，约是大半年没回过家。杜鹃，啊对了，杜鹃。
他看着讲台上被教授抱在怀里的泰迪犬，它年岁大了，看起来憔悴极了，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，软绵绵趴在教授怀里。
动物又能有多长的寿命呢。
他心里泛酸，那滋味呛得他坐在黑漆漆的会堂里，屏幕上还播放着关于领养动物的注意事项，光线亮得刺眼。他深深吸了口气。
明天，明天请个假好了，一个星期也好，他还存着年假呢。
他刚上初中的时候，第一次逃课被逮着，父亲一气之下把他赶出家门。他只敢干干流着眼泪在附近转悠，杜鹃远远看到他就奔跑出来，伏在他脚边撒娇似的汪汪叫。
对了，还有那次，他一个人在家吃坏了东西，拉肚子虚脱倒在客厅。后来邻居说，那是第一次见到杜鹃声嘶力竭上下奔跑，生怕有谁听不到它的求救。
他边开车边掉眼泪，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高速公路，他认为直觉这玩意儿不一定准，但今天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。
杜鹃还在，虽然它老了，没以前那般精神亢奋，看到他回来也只是微微抬起眼皮，又沉甸甸垂了下去。
妈妈说，杜鹃年纪大了，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呢。他揉揉眼睛没说话，好一会儿才没精打采接了句，妈我累了。
他做了个很长的梦，梦见初遇杜鹃的场面，梦见杜鹃陪着自己爬墙摘果子，梦见自己上大学那年离家，杜鹃沉沉垂下脑袋，伸手去摸它也毫无反应。
他骂自己太敏感，杜鹃不是好好的吗。他在梦里长长叹息，杜鹃俯卧在他大腿上睡觉，他轻轻拍它。
杜鹃啊。
杜鹃你听到我说话了吗？
杜鹃你不理人，我可真把你扔出去了，也不给你买肉干吃了。
他是被母亲拍醒的，双眼通红。他竭尽全力从母亲断断续续的哭腔中摸清现状，迷糊地犯了好一会儿愣，才回过神来，光着脚丫往外跑。
父亲一言不发坐在地上，望着狗窝。他突然平静下来，莫名其妙的，他走到小窝前，看到完全没了气息的黄色生物，不，它已经不是生物了。
他在想，杜鹃是不是在等自己呀。唉还是算了，要是被杜鹃听到了，又得冲他翻上白眼。
啊对了，回来得太匆忙没带上，本来给你网购了套绒衣，你可是老人家了。
他哭不出来，他觉得杜鹃特别嫌弃一个男人哇哇大哭的丑样。
那笑好了。
要是还有机会见着面，我好好想，给你想一个高端有档次的名字。
要是在几十年上百年后的某一个轮回，能当哥们儿就更好了，那也犯不着隔着几十年的寿命差异。
再见啦臭小子。
辛苦啦臭小子。